一场变革到来之时，没有人能够真正预测到，它会给人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南北战争中和之后的南部联盟女性们，应该对此有着尤其深刻的体会。《创新之母》正是提供了这一独特视角，带领我们拨开历史的迷雾，走进这一群特殊的群体。
　　《创新之母》是由美国哈佛大学现任校长德鲁·吉尔平·福斯特撰写的一本著作。福斯特是哈佛大学第28任校长，也是该校371年历史里任命的第一位女校长。福斯特是一位研究美国南方战前历史和美国内战历史的专家，在美国内战时期反映南方阵营思想的意识形态和南方女性生活方面都卓有成就，并出版了多部相关书籍，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这本《创新之母》。
　　2015年是美国南北战争结束150周年，而当今的中国也经历着类似于当年的美国的社会转型与历史变革，北京大学教授荣丽亚女士适时将其引进并翻译成中文，或许能带给我们某些历史的共鸣。
　　在作者的娓娓道来中，一部波澜壮阔的南方女性变迁史打开在我们的面前。就像所有其他的变革一样，人们的情绪经历了难以名状的五味杂陈。“高傲”的南方白人女性阶级，眼见着她们所熟悉的“优雅”的秩序一点点走向崩溃，不得不开始改变自己对周围和自我的认知。“军事冲突的残酷现实以及社会的动荡，促使女性对她们自己有新的理解，也促使着她们重建南方女性的意义。”她们原来所熟悉的作为“女士”的受人保护、被人尊重以及对白人男性的从属，都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
　　大部分白人男性都走向了战场，她们从最初的爱国主义和祖国召唤的必胜信心中，不得不逐步开始管理全家几十名的黑人奴隶，独自面对奴隶们积累已久随时爆发的愤怒。她们发现自己需要开始告别优雅的生活，生活从弹钢琴变成了做家务。曾经可靠的男人们成批地战死、战败，成为令人失望的烦恼的来源。他们开始抛头露面，出去寻找工作，第一次感觉“可耻”地在工资支票上签字。随着战事的深入，上到战场的，不再仅仅是男人们，前线伤员的护理工作，全部落到了女性身上。疼痛、伤病、死亡这些从来不曾面对的事实摆在了女性的面前。
　　在新旧碰撞的力量下，美国南部妇女们在战争催生的社会转型中修正身份、重构自我。在这场战争中，女性对自我重新审视，自我潜能彻底爆发，从最初的依赖到生活完全独立，从柔弱的受保护者到主动承担历史赋予的责任。美国南北战争对南方女性的改变是全方位的改变，也是在时代洪流推动下，女性的自我改变。作者在后记中这样写道：“美国妇女经历了内战，她们深深怀疑自己的能力，对女性独立或解放的益处产生强烈的疑问。战争使她们对男人的能力产生怀疑，让许多南方白人女性产生了不依靠丈夫生存的渴望。”与其说，这样的改变是女权主义的日益崛起，不如说是战争激发了女性的诉求和自我主张，来自于现实的需要。这种改变有主动和被动两种因素同时在起作用，但最终还是在改变女性对自我的重新认识，以及自我潜力的挖掘。
　　该书的独特之处在于，作者并没有试图通过自己的感性急于做出价值判断，而是尽可能地还原受访者和历史资料的感受。她在本书写作过程中曾对南方邦联妇女的500多篇日记、信件和回忆录进行研究，用大众感兴趣的方式阐述了南方妇女如何自我审视和自我重构的过程。阅读《创新之母》，脑海中不时浮现《乱世佳人》中那个对生活充满热情，对爱情敢爱敢恨的斯嘉丽。然而继著名内战小说《飘》对战后南方女性的艰难生活加以传奇化的描绘后，我们再没看见任何对南方女性真实精神面貌可信且深入的学术研究成果，直到此书的问世。
　　战争的苦难，不仅仅是有形的折磨，更多的是内心的变化和挣扎。一场有着伟大意义的战争，我们这些后来的观望者与当时亲历者在做出判断时最大的区别，是前者往往更喜欢描述宏观的历史，而亲历者却需要付出血与火的痛苦。作者的睿智正是在于以一个普通人的视野，将美国内战期间，邦联女性的心理活动和行为出色地展现在世人面前，让我们感受到日常生活似乎才是历史的真正再现。
　　绝大部分的书都提供新信息，其中只有少数可能改变人认识和理解世界的方式。这部作品，在我看来就属于这难能可贵的后者。“战争与必要性是创新之母”宣示了本书的主旨所在，而在当下的世界，没有哪一个国度的国民像中国的普通民众一样在越来越深刻地感受着国家正在发生的社会转型和经济改革将会给他们带来的痛苦和甜蜜。此书若能启发读者审视自己的工作与生活，主动应对“变革与必要性”的挑战，清理头脑中一些旧有“常识”和提出新的问题，借阅读《创新之母》一书的机会反求诸己，重新出发，则堪称一场“奇遇”。
　　该书视野开阔、思想深刻、文辞优美，材料形式多样、观点互补，于娓娓道来中发人深省。虽然以女性为出发点，但是此书研究范围远远超过妇女本身，涵盖了很多历史问题、社会问题和公共问题，很值得一读。到今天，即使在美国史学界，关于那场战争的细节也还远远没有完全被挖掘出来，但学术研究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它可以让我们更加接近历史，投射于今天的现实世界，无声地熔炼即将成为历史的今天。
　　（彭龙　作者系北京外国语大学校长）